Posted on: 2023 年 9 月 22 日 Posted by: 管理員 Comments: 0
2023年9月22日 星期五 FRIDAY, SEPTEMBER 22, 2023

雲霧中的艾米麗.狄金森

文/顧豔

  我一直認為艾米麗.狄金森,是活在雲霧中的女人。
  她有自己豐富的心靈世界和騰飛的靈魂。儘管她終身未嫁,一生寫過一千七百多首詩,在世時卻只發表了七首。那種精神上的痛苦是肯定的。
  但在當時誰又能理解她的這種痛苦呢?女人的痛苦是內心的煎熬,卻又能滋生出偉大的力量。
  艾米麗是一個為詩而活的女人。她只在女子學校讀過一年書。失學後長年住在祖父在緬恩街建造的磚房裡,幾乎都沒有做過短暫的旅行。對於這麼一個孤僻、幽居在家中的人,鄰舍難免會無法理解她的特立獨行。所以有人議論她:「有點瘋。」但她卻在日記中回擊和抗爭道:「那些人不知道瘋狂可能是智慧的神聖偽裝,一點瘋狂讓受困的心得以放鬆。」是的,艾米麗在沒有知音的前提下,那顆受困的心,的確只有在瘋狂中才能放鬆。
  然而作為一個居家的女人,艾米麗不得不承擔家務,不得不呆在廚房裡烤麵包。有時候靈感來了,她就急急忙忙把詩句記在食譜背面,以至於常常把布丁燒焦、把鍋底燒乾。作為一個詩人,她多麼想被同行認可。
  她羨慕她的同時代女詩人白朗寧夫人,認為像白朗寧夫人這樣,既有才華又得到世俗婚姻幸福的女人,真是太少了。她在日記中表達著她的羨慕和感悟:「我曾經羞怯地敲過愛的大門,但只有詩開門讓我進去。」
  艾米麗所指的,就是在她三十歲那年愛上了〈春田共和國〉報的編輯沃爾斯。那一年,她在他編輯的版面上發表了詩作。對這個從未發表過作品的她,是一個令人欣喜的突破。她很快愛上了他。儘管他已有妻子,但艾米麗照樣內心產生著強烈的愛和震蕩。
  她激動地寫道:靈魂選擇自己的伴侶/然後將房門緊閉/她神聖的決定/再不容干預/她漠然靜聽車輦/停在她低矮的門前/她漠然讓一個皇帝/跪上她的草墊。
  然而沃爾斯並不欣賞她的才華,她對他似乎微不足道。多麼痛苦的愛情啊!艾米麗只能用寫信的方式,來舔自己心靈深處的傷口。那些年她寫了一百多封信,卻一封也沒有寄出去。她覺得痛苦是自己的,「讓紙頁吸收我的痛就好了。」她把自己緊緊地幽閉在自己的靈魂深處,儘管那裡有花、有樹、有月光……,但缺少女人最需要的東西——愛。
  愛,能啟動女人的細胞,使女人變得嫵媚動人。若干年後,艾米麗從詩的救贖中走了出來,進入了第二個男人的懷抱。他就是魏茲華斯牧師,也是一個有妻子的丈夫。他們終身只會過兩次面,但僅這兩次會面,就使艾米麗不能忘懷。在魏茲華斯與太太搬到另一座城市時,艾米麗產生了精神危機。因為他們的戀愛是:「不是因為彼此生命形態,而是對於靈魂焠鍊的瞭解。」
  接下來,艾米麗又愛上了父親的同行法官洛德。這是一個比她大近二十歲的男人,也是個有婦之夫的男人。她與他們夫婦關係都不錯,但她的信主要是寫給洛德的。洛德把艾米麗當成一個詩人,而不是一個女人,這讓她很安慰。他們的戀情萌芽於1867年。那時候她在日記中寫道:「我不用逃開他,而我也逃不開他,一想到他,我的心就無能為力。」
  1877年,洛德太太去世,艾米麗並沒有與洛德結婚。已經四十七歲的她,也許已不再注重形式上的婚姻。兩個獨立的、有著自我空間的靈魂,也許是更好的伴侶。1884年洛德死於中風,這對五十四歲的艾米麗是一個沉重的打擊。艾米麗再也沒有愛了,她那顆孤獨的、痛苦的靈魂,兩年後終因經不住這個沉重的打擊而去世。
  艾米麗.狄金森活著時,忍受了超凡的孤獨。她的靈魂痛苦地在天上飛。而死後幾十年卻是幸運的。她以她詩篇中的魂靈,再一次在天上飛時,是多麼的美麗而卓絕。

《艾米麗.狄金森詩選》封面。(顧豔/攝影)

作者簡介:顧豔,中國一級作家。已出版著作三十部。曾是浙江文學院合同制專業作家,後任教於杭州師範大學錢江學院,現為北美作家協會理事,外聯部主任。獲多種文學獎,有作品被選入一百多種選集。


走出玫瑰園

文/南茜

  有一段時間我愛讀三毛,當我讀到「天空中沒有留下翅膀的影子,但我已經飛過了」,感到有些惶惑。幾年後,三毛駕鶴西去,天空中再沒有她翅膀的影子。有人說,三毛是生活在自己塑造的愛情寶塔里,是根本不存在的寶塔。我想,她的不告而別一定是不堪重負,不論那是心理的生理的還是病理的重負。
  最近聽到李玟的離世,也同樣震驚,她和三毛同樣是美麗、陽光、活力四射、樂觀熱情的女子。我記得一張照片,李玟穿著白色襯衣,戴白色的耳環,白色的背景,黑色的長髮披在白色襯衣上,配著兩道很黑很濃的眉毛和很紅很紅的口紅,整個畫面是無盡的白,像生活在一個童話裡的白雪公主。無法想像這樣一個美好的女子會患上抑鬱症輕生。李玟的二姐李思林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說「妹妹乳癌與腳患只是其次,因已切除腫瘤,沒有擴散已痊癒。」她說,李玟的人生死穴與工作無關,只有一樣,感情。
  情感,確實是很多女人的人生死穴。
  在這個紛紛攘攘的世界,每分鐘都有嬰兒爭先恐後地出生,每分鐘都有人前赴後繼地陷入愛情,每分鐘都有人為愛痛不欲生。人生就像戰爭。兩軍對壘,男人和女人。愛不只花前月下,有時它是鐵馬金戈。在男人的世界裡,愛不是全部,對於男人而言,世界上比愛情更浪漫更實際的事情太多了。而對於女人,愛情就是全部,是大海是星空,是屋頂上空滿天星星的景象。在男人的世界裡,愛情如閒情,可有可無,也可用其它東西來代替。男人的愛來得快,去得也快。
  在愛你同時,他們仍然能夠嗅到花香,聞到美酒,看到彩虹。他們照樣可以徹夜不歸,可以打遊戲機,可以流連酒席麻將桌,唱KTV,談生意,談藝術,找性感的女人談心。而女人往往視愛情為生命的全部。她愛上一個人就失去了整個世界,就失去了味覺、視覺、冷暖之感,就開始患得患失。
  凡是情感都是有生命的,比如愛;愛也會生長,變化,衰亡。愛是上帝手中的魔術,常在你不經意時出現;它是流動的水,總朝著有縫隙的地方流動;它帶著貓的柔軟腳墊,在離去的時候悄然無聲;它有著蛇的身軀,當你越想抓它就越快地溜走。當人們失戀時,是最徬徨失意的時候,也是最不自信的時候。好像所有的好運都背對了他們。他們始終在等,苦挨著清冷的孤獨,等待「那個人」的出現。
  董橋寫過一篇〈誰都不要答應送誰一座玫瑰園〉,他提到有一個有意思的現象,就是愛情「時間差」。他用了一種沒有標點符號的翻譯腔,充滿了幽默和無奈:「兩個人沒有住在一起的時候一定相信兩個人住在一起必然幸福快樂,兩個人住在一起之後一定相信如果兩個人不住在一起必然會像不住在一起的時候那樣永遠幸福快樂。」
  愛,是一種能力。放棄是一種智慧。返回愛的路,並不一定是回到某個人的身邊。女人不該把寶全部押在男人身上,這會使他不堪重負。世界上真正優秀的男人鳳毛麟角。
  很多時候男人並不比女人更堅強更優秀。如果遇人不淑,請記住不要為別人的錯誤而懲罰自己。
  女人,應該先愛自己再愛別人。不為悅己者容,也不為己悅者容。做個為自己而美麗的女人。愛父母,愛孩子,愛自己的事業,愛自己的夢想,愛自己的愛好,愛自己的身體;愛朋友,愛美酒,愛鮮花,愛美食,愛華服,愛旅遊,愛閱讀;愛旭日東升的早晨,愛長河落日的黃昏,愛自然,愛生命,愛這個可愛的世界。
  女人,應心懷夢想,但不依附別人,遺世而獨立。或許這種生活有點孤獨,有點辛苦;而清淡微苦,是一種境界,也是一種品質。
  女人,先愛你自己吧! 生活會因你變得更可愛。

歸雁。(王一平/攝影)

作者簡介:南茜,作品見於多家海內外報刊雜誌。出版長篇小說《娥眉月》《足尖旋轉》。曾獲多種文學獎,如「華美族移民文學獎」小說獎第一名、「世界華人文學獎」長篇小說獎等。現為紐約華文女作家協會會長。


上午九點半的水墨畫

文/朵拉

  上午九點半,在畫桌上鋪開宣紙,陽光恰好照耀在紙上,亮晃晃的書房裡一個人提起毛筆在空白的宣紙上隨心所欲地拉線條,然後墨色分焦濃重淡清、毛筆且提且按地塗上塊面,再於深淺濃淡相間處,畫幾朵醮上曙紅的淡墨荷花,空氣中即時蕩漾著清朗歡欣的氛圍。
  喜歡一個人,聽人說單獨產生孤獨寂寞,不明白這句話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每個上午我都在享受任何其它工作都比不上的藝術創作的愉快心情。
  初始作畫,只想讓自己遠離豬一樣的生活。聽起來好像故意在誇大其詞,但是如果認真思考,每天只顧吃飽飽,睡好好,對生活再沒其它要求,這是不是和一隻豬沒有兩樣呢?這句話絕對沒有在罵人,我罵的是自己。
  別人如何將粗糙的生活和庸俗的日子變得豐富和幸福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藝術是一種對美的追求;枯燥乏味麻木的人對幸福毫無感覺,通過追求美的過程學習感受美、體驗美,五光十色豐富多彩立馬到生活裡來尋我。細膩敏感和精緻的心是幸福的基石,在追求美的藝術創作過程的同時我找到打開幸福大門的鑰匙。
  有人問我為甚麼是水墨畫?作為海外華人,這問題可以理解。到處找不到文房四寶,隨手可得的反而是水彩油畫膠彩等西方繪畫用品。堅持非水墨畫不可只因身份是華人,自身文化的根源是華文,心甘情願走上這條人煙稀少的道路。然後,非常享受獨處的清冷時光,享受品味獨處的靜好心情。
  是從甚麼也不知道開始水墨繪畫,憑感覺認為最具抒情意味並且最易上手的應該就是花鳥畫。畫著畫著,看到吳昌碩、齊白石、陳洪綬、金農,僅僅是畫冊已經驚豔不已,繼續前行,再和八大山人、石濤、徐渭、陳淳等名家相遇後,只覺萬念俱灰,一切的努力都是徒然!真想要擱筆放棄,甚至與水墨割席。不甘心也捨不得,到相逢的經典名家越來越多時,心情反而出現了轉折。
  生活在海外的我們,從小受的教育並非完全是中文,長大以後再轉來學習水墨畫,察覺有很多中華文化裡深沉的內涵意蘊,比如「境生於象外」、含蓄藴藉的意境悠遠而氣韻生動,全是沒有機會從小獲得系統性的中文文學訓練的我們無法達至的。
  藝術創作的養分源自社會生活的土壤,畫畫的主題和風格源自生活的素養和靈感,多次畫展接受訪問及學者評論,將我的作品歸類為南洋風水墨畫,這就在無形中把水墨藝術的創作道路更深更遠做新的拓寬。
  一邊遙望經典水墨畫中的詩和遠方,一邊照樣畫我的南洋色彩繽紛水墨。處於水墨被蔑視和忽略的年代和地方,首先保留毛筆和水墨,傳承之外,再努力積極弘揚,啓發更多年輕一代走進水墨藝術的世界,最起碼不讓中華文化在海外的我手上斷層,未來肯定有人可以抵達美好的理想「意境」。
  要說我對水墨創作的入迷,確實有點難以解釋。有時候半夜起來,想起白天尚有一幅未完成的作品,就會在腦海裡重復打草稿做構圖,大腦在焦慮和興奮間徘徊,失控得無法入眠。年輕時為了書法和圖畫,曾經深夜不眠,熬夜創作,還因此寫了一篇被許多雜誌和網路轉載發表的散文〈花未眠〉,這回要不是隔天需要教課,很大可能就三更時分也披著燈光在作畫了。
  本來就不是因為要成為畫家而做的繪畫。
  僅僅憑恃一份文化之愛,愛到極致,益發維持規律生活習慣。每天早上醒來,洗刷、靜坐、瑜珈、晨運、早餐,然後就到九點半,看著陽光在畫桌上慢慢經過,光影之間,我的毛筆和墨就在宣紙上,寫下一個人在生活裡的藝術,在時空遊移間,寫下海外文學女子對水墨繪畫深沉的情愛。

水墨畫〈荷〉。(朵拉/畫)

作者簡介:朵拉,原名林月絲,作家/畫家。祖籍福建惠安,檳城出生。廈門大學校友。2019年獲檳州元首封賜DJN准拿督勳銜。個人集五十二部。國內外文學獎六十多個。國內外個人畫展二十六次,讀者票選十大最受歡迎作家,文學作品譯成數種外文。


寫在溫哥華煙花節

詩/周保柱

 散去餘暉
 榮耀了一天的太陽,全身而退
 在洛磯山脈背後,沉默成金
 而蓋士鎮嘶鳴百年的蒸汽鐘
 不會沉默,聲聲將深深的夜
 從英吉利灣的海底
 喊將出來,用煙花照亮
 原來夜可以透明
 我確定,絢爛是真實的
 投影在海面
 起伏的心情是真實的
 按捺不住
 真實的發生,在預料之中
 在沉默之外,與沉默對視
 其實是煙花和夜的對視
 這很像兩個生性孤獨的人
 靈魂相近,熱烈與深情
 最美的遇見
 最真的生死相依,如此短暫


作者簡介:周保柱,旅加華人,建築工程師。閑暇時讀詩寫詩,關心情緒,追求平靜。現居溫哥華,加中詩詞學會、加華筆會理事。